相較於人類征服高山或太空的多數成就,深入地底是較少被著墨的一塊,大地之下這本書以地底的故事為重點,帶出了許多我閱讀這本書之前從不曾經歷也不曾想過的感官與思想經歷,因此在一次快速閱讀過後,馬上展開第二次搭配筆記與google查詢視覺紀錄的閱讀。
地底自古以來有幾大功能,藏匿(不論是珍貴物品或是回憶)、掩埋(屍體、物品)、隔絕(不能再重見天日之物)。書名之所以稱為時間無限深邃的地方,為浪漫的意指地底下的岩層蘊藏了歷史內發生的一切,之所以浪漫,是因為其實那不是無限的,因為地層終究會被擠壓並降入更深層的地表而熔成岩漿,屆時,原本地層內紀錄的歷史也將跟著消逝於地底之下。這裡我想要記下幾個我看了很有感觸的幾個段落與思考。
👉認知到深度時間後對於人生態度的轉變
深度時間裡存在著可以汲取的危險安慰...既然智人這支人種於地質尺度而言轉瞬即逝,我們所作所為有何重要? 墓葬
同樣的問題一直困擾這我許久,在看到書中前半部作者也提出了相同的疑問,這本書直接擄獲了我的心。在1990年2月14日,在星際間旅行的Voyager 1在距離地球約64 億公里遠的地方回頭往地球拍了最後一張名為Pale Blue Dot的照片,當時主導這個照相計畫的科學家Carl Sagan對於這張照片留下了非常有名的句子,其中我擷取一小段落:
The Earth is a very small stage in a vast cosmic arena. Think of the rivers of blood spilled by all those generals and emperors so that, in glory and triumph, they could become the momentary masters of a fraction of a dot. Think of the endless cruelties visited by the inhabitants of one corner of this pixel on the scarcely distinguishable inhabitants of some other corner, how frequent their misunderstandings, how eager they are to kill one another, how fervent their hatreds.
當時這句話縈繞在我心中久久不散,也同時影響了我看待各種事物的方式,既然人類如此渺小,我們的所作所為用宇宙的尺度來看完全不值得一提,那為甚麼大家仍各自努力在獲得功名成就,為著遙遠尺度看來連一粒灰塵都比不上的土地爭奪,一切都變得如此可笑。
在書哩,Macfarlane說道:我們應該反抗這種慣性思維,深度時間的思考並非叫我們對一切漠不關心,而應該因此重新想像現在:
我們是過去億萬年和未來億萬年遺贈傳承的一部份,引領我們去思索要留下什麼來給未來的世世代代。
類似的問題,Macfarlane在暗物質與時光之藍篇章中都一再提到。暗物質篇章中,他問了研究暗物質的科學家,在知道了每秒都有億兆微中子通過身體這個事實之後,是否改變他感受要緊事物的方式,科學家想了想後回答他,當他在周末與妻子散步時,對於自身能行走在懸崖邊感到神奇,以科學的眼光不論是身體或是懸崖,都是張寬大的網,微中子飛速通過的介質,不過在好幾方面,科學家很驚訝他能握住愛人的手。在時光之藍篇章中,Macfarlane詢問冰河科學家,在工作中經歷十萬年甚至百萬年的時間跨度,是否會讓人類的每個微小當下(每分鐘或每小時)顯得更加真實,還是更加無關緊要,冰河科學家回答他,當他手裡拿著一塊石頭和一塊冰,兩者都來自地底深處,也都帶有人類之前的訊息,但冰在十分鐘內會消失,而岩石會持續存在,即使多年過去,見過這麼多冰芯,冰的持久和冰的短暫依然令他激動。這兩個問答以及上面墓葬章節作者的描述,有著一個共通點:當下,當下是過去與未來的橋樑;當下才能最真切的體會握住愛人之手的感受;當下正在見證歷史的流逝(冰的溶化),然後我又想起當過去我跟朋友分享pale blue dot的消極觀點時,他給我的回應:我們是活在現在這個尺度的微小人類,為什麼要用一個那麼遙遠的尺度看現在,綜合了以上的觀點,我之前的消極觀點即使還沒完全消失無蹤,但似乎開始出現裂痕,畢竟無為的人生總是少了點樂趣可言。
Macfarlane對我而言在本書中的迷人之處在於,他總是能看見陽光那一面的觀點,如同一座山,我也許時常在意背光處的植物長不好,若Macfarlane在身旁的話,可以想像他會說,對,你看那陰影處的植物總是比向陽處低矮,但如果我們挑一個夏日的早晨再來一次,原先的陰影處就會籠罩在豔陽之中了。這完全是我的腦補😅,不過我完全相信他是這樣的人,在空心之地篇章中,他提到:
若只為了黑暗歷史而去細讀一地,形同禁絕該地未來生活的可能性,否定了彌補和希望,而這本身也是一種壓迫。
👉人類的有限
我很喜歡Macfarlane對於人類世的評論,人類世是我們自我神話下運動的最高點,第一,我們常常將自己看得太高,或自認為自己無所不能(在時光之藍篇章中,在Macfarlane對於親眼見識冰河崩裂的震撼寫下:
從深度時間的角度來看,人類是地球主宰的想法顯得貪婪而虛妄。... 說得好聽是自負,說得難聽是危險的虛榮。)
,第二:是書中提到的人類世概念抹去了嚴重的不平等,環境破壞的苦果由特定地點承受,但人類世的概念籠統地將製造和承受苦難當同一件事來譴責。但話鋒一轉,又說明人類世的概念其實暴露了我們對地球長期進程的控制的極限,以及我們的活動所造成的嚴重後果(暗物質篇章)。我們對於人為的事物尚且缺乏一種精確地描述字詞,更何況是對於地球上的其他物種或物質,在下層植物篇章,提到要了解森林的地下世界,我們仍缺乏一種適當描述"非人"物體的語言,也許早期原住民社會存在這樣的語言(書中提到表達有生性的語法,將名詞透過有生命或知覺做為區別),但在目前普遍人們使用的語言中,這樣的語法已多數流逝,使得我們在討論"非人"時,只能拿人的感受套用在非人事物上,而這樣的做法可能阻礙我們真正的理解"非人"事物,白話一點可以說是,不能用真菌的角度思考真菌,其中的真菌也可以套用至其他非人物體上。
身而為人,除了必須了解到自身的不足,更重要的是了解到集體人類的有限性,如此,我們才有多餘的空間來尊重所有非人以及供養我們的一切。在書中後半段,融冰水與掩蓋處兩個篇章提到了近代急迫需面對的問題,其一為全球暖化導致的融冰加速,其二為核能電廠產生的高階核廢料。2003年鄉憂(solastalgia)一詞被創立,用來描述家鄉或所處環境中的地景被無法掌控的力量改變時人們的憂慮,在暖化的時代,最先感受到的是生活在最北或最南端邊緣地帶的人們,書中提及格陵蘭居民庫魯蘇克地區世代間對於冰河體驗的巨大差異,祖父時代在家中看得見也聽得見冰河前緣的崩裂,到了孫子時代,冰河退卻至冰河前緣崩裂的聲音都傳遞不了的遠方;在過去,冰河步調形容事物移動的緩慢,如今也不再適用。同樣在北歐,芬蘭的Onkalo地區,人們挖掘了地底400公尺深的隧道為了儲存十萬年才會衰變至安全值的高階核廢料,十萬年對人類僅有的歷史而言實在難以想像,因此作者加以說明了: 十萬年前,有三條大型河系在撒哈拉地區流淌。十萬年前,解剖學上的現代人才剛啟程離開非洲。最古老的金字塔不過四千六百歲,而現存最古老的教堂建築還不到兩千歲。而其實大約一萬八千年前臺灣海峽也因為末次冰期還不存在呢。如此綿延的時間跨度,迫使我們得思考要怎麼做才能確保核廢料安穩的存於地底,就算確保了地質穩定,最該擔心的還是人類的好奇心,若我們光是對於古埃及時代的文字與文化都無法徹底明白,如何以現有的文字或符號來向未來的人類說明無論如何不能開啟核廢料的儲存場,因此我在網路上Onkalo的介紹影片下方的留言區看到了不少玩笑留言,其中寫說,小心現在人類向下挖的途中可能不小心挖出早期文明儲存的高階核廢料。若宣稱火力發電、燃煤製造的空氣汙染每年威脅百萬現代人的健康,因此應該轉向核能發電來解決問題,那麼我們只是犧牲未來十萬年未出生人類的環境正義,只可惜他們現在還沒辦法抗議。因此還是得回到作者一開始提到的認識深度時間能帶給我們什麼樣的思考與轉變:我們是過去億萬年和未來億萬年遺贈傳承的一部份,引領我們去思索要留下什麼來給未來的世世代代。
文章最後,分享一首歌 Johnny Flynn and Robert Macfarlane - Ten Degrees of Strange,出自 Johnny Flynn and Robert Macfarlane 兩位的最新專輯Lost In The Cedar Woo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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